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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守敬日本访书传佳话

2017-12-18 郗志群 善本古籍

不夸张地讲,几乎所有研究近代中日文化交流史的著作中,都不能不提到一个名字—杨守敬,以及他成就的一桩大事业—日本访书。

杨守敬(1839一1915),字惺吾,晚号邻苏老人,湖北宜都(今枝城市)人。在他70余年的人生历程中,尽管生活常常窘迫,求仕也屡遭不第但这并未影响他对学问的孜孜以求。杨守敬研究学问,涉及非常广泛,从他流传于世的80多种著作中可以看出,他在历史地理学、版本目录学、金石学、校勘辑佚学、经学、小学等学科上都有不凡的建树。他还擅长书法,尤精行草,对书法理论也提出过独到见解。因而深得海内外学术界的景仰。


杨守敬一生最辉煌的时期是他在日本充当清朝公使随员的四年(1880一1884)间。在这短短的四年中,他做成了两件了不起的大事,一是把日本书法引上了近代化的道路。这一成就使得他在日本书坛受到超乎常人的尊崇,被奉为“近代日本书道之祖”,还称他是`旧本书道的大恩人”。二就是在日本访书,搜求到大量中土罕见的珍本汉籍。这件事不仅是近代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大事,同时对中国近代古文献学史也曾产生过重要影响。

杨守敬赴日,是应老友、当时清朝驻日公使何如璋的邀请而去的。初到之时,由于正、副使之间的矛盾,他的随员名分一直未定,半年多后才以“英语通译”的身分受事,实际上是一个只拿棒禄没有事干的闲散职务。闲暇之下,杨守敬乃日日游逛于东京的书肆之间,他惊喜地发现,书店中有成捆成捆的汉文古籍贱价待售而无人问津。翻览之下,使他更加惊诧不已的是,其中不少书是中土稀见甚至是久已失传的珍本秘籍。看到这一切,他不亚找到了一座宝库,于是倾其囊中所有,购求不已,不到一年,就已得书三万余卷,到他回国的前一年(1883年),据他自己说,已在日本搜书几十万卷,其中秘本就有几万卷,宋版书达到560册。

杨守敬之所以能在日本有如此巨大的收获,主要是因为他赶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,并且很好地把握住了它。当时的日本正值明治维新之后,整个社会掀起了一场崇尚西学、蔑弃旧学的风潮,藏于各处的汉文古籍因被视为无用而纷纷散出,弃之犹如敝履,这其中有些是在日本流传千年的珍贵版本或抄本。

回首往昔,汉籍东传日本,历史是非常久远的。早在隋唐时期,日本的遣唐使、留学生和留学僧等就从中国带回去大量的典籍。编纂于日本宽平年间(889-898)的(日本国见在目录》共著录书籍1579部,达16790卷之多,大致反映出这一时期中国典籍在日本的流传概况。以后直至近代之前,汉籍东传始终是中日文化交往的主流。而日藏汉籍回输中土,虽也可追溯到十世纪后期,但大规模地返回祖国还是在清末民初之际。其中,杨守敬的访书无疑是最有名一次。

杨守敬在日本的访书,尽管时机恰好,但也并非一帆风顺,正如他自己所说是“苦心搜罗”,其中的酸甜苦辣在他后来出版的著作《日本访书志》中多有记载。如他藏书中的南宋刊本《尚书注疏》20卷,在国内早已失传。杨守敬到日本后,多方搜访,始知此书藏于大阪某人家,于是托人去买,往返多次,因对方索价过高而未成。此事杨守敬一直萦绕于怀,待他回国之时,道出神户,遂亲自去大阪物色之,但那人仍居奇不肯出售。杨守敬想,此书是海内孤本,交臂失之,必成遗憾,于是乃倾囊购之。然而杨守敬毕竟是一介寒士,资财有限。他在日本的访书,除了购人外,还用随身携带的汉魏六朝碑帖及古钱、古印等与日人交换;而藏于日本官军秘阁之罕见珍本,求购交换不得,则千方百计地借出影抄或摄影,真算得上是弹精竭虑,不遗余力。这里我们不妨摘录一段杨守敬与日本藏书家森立之的笔谈(用笔写在纸上谈话),从中可窥见一斑:

杨:公珍本皆不肯沽,是以我深叹息。若肯沽,我之大幸也。
森:君以吾所爱书恳求,其心志卓然,窃迎其德。然吾亦同好事,故不许出门。各不得已之至,遂如此尔。
杨:公不让我,他日我不能豪夺,我将巧偷,公其善防之(见森立之《清客笔话》)。

言语在不失幽默之中,透出一股志在必得的决心,读后令人感佩不已。正是凭着对祖国文化遗产的这种挚爱之情,杨守敬不辞劳苦,倾力收书,虽囊真索然而不少悔。

对于搜访到的古籍,杨守敬也并不是藏于高阁,秘不示人,而是积极刊布流传。从他到日后的第二年起,在继任公使黎庶昌的支持下,就请来日本著名刻工,将26种国内失传或罕见的珍版汉籍照原样翻刻出来,汇成《古逸丛书》一书。在督印该书的过程中,他表示出极端认真严谨的治学精神,白天与刻工一起磋磨雕版善恶,夜晚则独自灯下校书,撰写校勘札记,几乎通宵达旦,其博学刻苦的学者风范令日本各界深为敬服。有一段杨守敬在日本的佚事至今还广为流传:当年在刻(古逸丛书》板片时,日本刻工对自己要求极严,他们往往先选出一位技艺最好的人刻出样板,其他人则照此摹仿刻之,几可乱真后,才使其动工。尽管如此,毕竟仍有高下之分。而杨守敬的眼力也着实厉害他可以直接拿起工人所刻,不用印刷样本,即以白板分出好坏。有一天,杨守敬来到刻书店,看见18位刻工齐刷刷的坐成一排。店主人对他说:“我国工人皆苦先生眼力之精,不能一毫假借。今此18人中有一领袖,先生试以10板阅之,谁为领袖所刻?如不误,则真我国所未有矣。”杨守敬寻绎再四,拈一板说:“此当是领袖所刻。”一时间,众人起立,掌声如雷。第二天,日本报纸报道此事,皆诧为异人。而《古逸丛书》的初印本,由于选用日本美浓纸印刷,洁白如玉,墨如点漆,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。因而传回中土,也得到众多赞扬,几于宋堑元刊等视。其书在文献版本学上的价值,更为士林所推重。

杨守敬在日本大规模地收书、刻书,同时也震动和唤醒了日本学术界的有识之士,他们开始认识到盲目地追求西化,毁弃汉学文献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。于是乃不惜重价,纷纷争购旧籍,一时间书价腾贵,得一明本已属不易。对此,杨守敬不但未感到不快,反而十分欣慰。他认为,以自己一人对汉籍的热爱,使日本学人重新看到了汉学古籍的价值,不致再有摧烧之举,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好事。由此,我们不难感觉到一位爱国知识分子对祖国文化的之心。

光绪十年(1884)五月,杨守敬差满回国,所获书籍亦悉数舶载而归,并先后于黄州和武昌筑
“邻苏园”、“观海堂”储之。这些宝藏后来一直伴随杨守敬,并在他晚年的学术研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使他完成了诸如《日本访书志》、《留真谱》、《水经注疏》、《水经注图》、《历代舆地全图》等数十种著作,受到当时学术界的高度评价。著名学者罗振玉就曾称赞杨守敬的地理学与段玉裁、王念孙的小学和李善兰的算学是清朝三绝学。

1915,杨守敬在北京逝世。1918一1919年间,他的大部分藏书由其后人卖给当时的民国政府。其中珍本多被划归故宫博物院,余下版本拨给松坡图书馆。抗日战争爆发前,出于安全考虑,故宫文物南迁,观海堂藏书也在其中,后被运到台湾,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。松坡图书馆藏书,解放后则归入北京图书馆。至此,倾注了杨守敬大量心血的观海堂藏书,在海峡两岸都得到了妥善保管,这无疑是杨守敬和我们这些后人都希望看到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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